「12 個月 12 個新創」的前世今生:荷蘭青年 Pieter Levels ,用創業直擊內心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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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年,一位當時只有 28 歲的荷蘭青年發下豪語,說要在 12 個月內打造 12 個新創( 12 Startups in 12 months )。這段豪語隨即引來媒體的關注,往後幾年「XX 月內完成 XX 件事」如雨後春筍般不停冒出,許多工程師、創業者紛紛效仿開始自我挑戰。而這位荷蘭青年 Pieter Levels 爾後則因為 12 新創中的其中一個產品「 Nomad List」( 推薦最佳「數位遊牧」國家的網站 )的成功,而聲名大噪。但回歸到他當年的發下的豪語 ——

12 個月,12 個新創。可能嗎?

所幸 Pieter 在一開始就將「 Startup」定義為「生產出能夠快速成長的產品」,並希望在一個月內找到「市場與產品的契合度」( Market-product fit ),而非真正的新創公司,所以沒有人放大檢視這些產品最終究竟合不合格( 事實上最後只進展到 8 項)。而這些產品中真正能夠賺錢的寥寥無幾。但 「 12 個月,12 個新創」如此無懼且大膽的挑戰,依然讓 Pieter 成為許多創業者跟自造者( Makers )佩服的對象。

另一個跟隨 Pieter 名聲大噪而備受矚目的則是「數位遊民」( Digital Nomad )一詞:拋掉老舊的朝九晚五思維,拿著一台筆電、每一兩個禮拜換一個國家,躺在沙灘上就能寫程式工作。這種散發著自由氣息的工作與生活型態,近年來大受新一代青年的青睞。

但台灣讀者對 Pieter Levels 的印象,或許是他曾一度「遊牧」到台灣。因為他在自己經營的網站「 Nomad List」上常看到台灣榜上有名,忍不住好奇的他在 2017 年跑來台北實地考察 。除了惡劣的空氣品質,整體而言 Pieter 對台北的評價是正面的。在台北的期間,他舉辦了兩次數位遊民小聚,且根據他的觀察,台北近年似乎越來越為全球數位遊民所青睞。

然而,在結束「 12 個月 12 個新創」四年後的 Pieter Levels,現在在做什麼?

2018 年的今天回頭看這位奇人,他的光芒依舊不減: 1 月時他二度榮獲 Product Hunt 的「年度自造者」( Maker of the Year )獎項;3 月出版了描述他遊牧生活的新書《 MAKE 》;而過去幾個月他一如往常的在 Twitter 上公開分享每項工作進度,並在年初宣告他靠著獨立開發正式突破月入 $50,000 美元的大關。

他在自己部落格上拆解了這 $50,000 收入的細項:

  • Nomad List( 全球遊牧城市評分網站 ):$30,416/mo
  • Remote OK( 數位遊民的 104 ):$20,467/mo
  • MAKE( 他的新書 ):$1,960/mo
  • Hoodmaps( 資料視覺化地圖 ):$0/mo

他的故事到 2018 年都還有人在追蹤著 。但撇開他自己在部落格上的陳述,大部分的媒體報導多聚焦在他奇葩、瘋狂及閃耀顯目的那一面,然而在「 12 個月 12 新創」跟 Nomad List 成為他的閃亮招牌前,鮮少人注意到的是他也曾有過一場大失敗,而且長期飽受恐慌症干擾。

恐慌症是 Pieter 人生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他在無數與媒體的採訪中都不斷提起恐慌症是如何迫使他開始丟掉身邊的雜物,成為極簡主義者( minimalist ),最後只帶著輕便的行囊、一台蘋果筆電、一只 iPhone 就在 2013 年踏上遊牧日子。

Pieter Levels 是當代「數位遊民」的典範,陽光、灑脫、自由又奔放,但誰料到背後其實有著這層陰鬱。

產品失敗了,一尾大魚跑掉了

為什麼是 12 個月?為什麼要強迫自己每一個月創造一個新創?那是因為 Pieter 曾經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在一個最終是以失敗收場的產品上: Tubelytics 。

Tubelytics 是「12 個新創」中的第三個產品,但那是 Pieter 重新再出發後才讓它脫胎換骨的;在此之前,Pieter 耗費了數個月的時間在開發它,卻無法永續經營。

Tubelytics 是一個能夠協助 YouTuber 同步追蹤多個頻道流量的統計工具。最早的發想源自於 Pieter 自 2008 年起,在 YouTube 上經營的電音平台「Panda Mix Show」,底下有 12 個分支頻道。2008 年的時候還沒有太多人在 YouTube 上創作跟分享音樂, Pieter 靠著 Panda Mix Show 賺走大量電音迷的流量,並受到才剛推出《 YouTube 合作夥伴計畫》( YouTube Partner Program)的 YouTube 青睞,邀請他加入行列。Pieter 因此成為最早一批我們今天口中的「網紅」,每月賺進幾千美金,巔峰時曾高達 $8,000。

圖/Panda Mix Show 官方臉書

雖然之後幾年隨著網紅數量壯大,點閱率被稀釋而導致收入銳減,但在 2013 年遠走高飛、四處流浪的 Pieter 還是仰賴著從 YouTube 賺來的錢在支付遊牧的生活開銷。與此同時,經營 Panda Mix Show 的這段期間也開啟了 Pieter 的「自造」之路。為了優化頻道系統他開始自學寫程式、學如何建立 MySQL 資料庫、如何透過串接 API 去撈數據,讓以前需要人工手動的瑣事全面自動化,而 Tubelytics 就是其中一個自造的結果。

Tubelytics 的出現很快的引起了媒體《 VICE News 》的注意並打算成為 Tubelytics 的客戶。甫於 2013 年 12 月才成立的《 VICE News 》,是 Vice Media 集團旗下的新創媒體,主力是影音內容,並透過 YouTube 作為擴散的主戰場,以新傳媒科技顛覆著傳統的媒體產業。

這樣一個新媒體碰上 Pieter 開發的 Tubelytics 看似應該要天雷勾動地火,為整個新媒體的內容產製帶來一番衝撞才是。但偏偏才習得編程一點皮毛的他不給力,在 YouTube 定期進行錯誤數據的排除跟修正下,Tubelytics 未能及時跟進、解決 bug ,導致提供給用戶的數據始終不夠精確,常常出現「負成長」。

最後 Tubelytics 停滯了、《 VICE News 》這尾大魚也就這樣跑了。

恐慌症的逆襲與極簡的極致

Tubelytics 失敗的那一年是 Pieter 人生最失意的時候。那時是 2014 年 1 月,距離「12 個新創」在同年 4 月問世只剩幾個月。Pieter 剛從泰國跟香港等地結束一段遊牧生活,回到父母老家「定居」。過去那一年他靠著「浪跡天涯」來試圖治癒自己的恐慌症,卻沒想到在回到家後再次面臨恐慌症的逆襲。

試想著你剛從一個擁有 7 百萬人的亞洲城市一夕間回到過度空曠的一個歐洲小鎮,那種頓時間從壅擠、繁忙跟吵雜生活中極速抽離的狀態,讓 Pieter 再次對於自己的人生定位跟價值感到極度不安。

與此同時 《 VICE News 》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而隨著這世界上的 YouTube 網紅越來越多,Pieter 的 Panda Mix Show 也越賺越少,巔峰時期曾高達 $8,000 美元的月收入開始一路潰堤到僅剩 $1,000,並以每月銳減 $200 的速度不斷縮水。

拿著企管碩士的學歷,但在幾年前就毅然決拒絕進入投資產業的 Pieter,現在不僅無法繼續翹腳在家當網紅了,而且還稱不上是真正會寫程式的工程師,這樣的一個遊牧青年要做什麼呢?當時的他開始盲目尋找工作,試圖應徵 Coinbase(虛擬貨幣交易平台),卻也不斷自我質疑,只會建立 MySQL 資料庫的人是有什麼資格做比特幣?

當時的他早已「身無分文」,過著極簡生活。就當你以為人生低谷也有止跌的時候,偏偏還讓他碰上小偷闖空門,扒光了加總起來也不超過十幾件的家當。這下是真的徹底身無分文了。

當一個人已經極簡到近乎透明、透徹,無法再簡化下去,恐慌與憂鬱也再也沒有縫隙可以侵蝕這樣的一個人了;Pieter 只記得的是他父親跟他說的話:

那就找事情做吧!

已經丟失了那麼多東西,沒有東西能讓你再想、再掛心了,那就找事情做吧!找事情去想吧!於是 2014 年 4 月,Pieter 在個人部落格上宣布了「 12 個月,12 個新創」的計畫。

當一個人已經極簡到近乎透明、透徹,無法再簡化下去,恐慌與憂鬱也再也沒有縫隙可以侵蝕這樣的一個人了。圖/by Stefano Pollio on Unsplash

失敗成就了「 12 個月,12 個新創」

「 12 個新創」一開始並不是真的新創公司,而是一堆「最小可行的產品」( MVP )。Pieter 純粹覺得新創聽起來比較吸睛,所以把「 12 個產品」改成「12 個新創」。果不其然,聳動又大膽的「狂妄之言」瞬間吸住媒體的目光,媒體《 Wired 》報導了他、《 Hacker News 》上許多人在討論他。

那當初失敗的 Tubelytix 真的被放棄了嗎?並沒有。

如前所述,Tubelytix 成為 Pieter 第三個月推出的產品,只是鮮少人知道 Tubelytix 就是那個曾經讓他吃盡苦頭的一場敗仗。在 《 VICE News 》跑掉後的那幾個月,Tubelytix 還是持續 beta 測試,也持續吸引一些音樂大戶使用,例如:索尼音樂、華納音樂。而這次 Pieter 也為先前無解的問題找到解方,透過演算法偵測錯誤數據、以及偵測 YouTube 修正數據的規律,以提供更精確的數據給用戶。

Tubelytix 的失敗成就了後來的 12 個新創計畫。但這個計畫真正的目的與意義是什麼?為什麼需要這樣的「極限挑戰」?

《 Wired 》對他的報導在最後採取了相對犀利的批判,認為這類如雨後春筍般不段冒出的 MVP,只能滿足小眾「無關痛癢」的問題。就像 Nomad List 服務的只會是跟 Pieter Levels 同樣類型的數位遊民,但對於更迫切、更龐大的全球性議題( 例如飢荒、貧窮)卻無能為力。

但事實上,Pieter Levels 與他的這個世代,以及「數位遊民」文化,難道不可能是一種當代全球性的現象跟課題?就如同他在後來與《 VICE News 》採訪中所提及的,在「自動化」滲透各種產業與生活細節的當代,人們的生活變得更加便捷與簡單,但同樣的也沒有太多事需要自己親手去做。這種因自動化造成的「真空」,讓千禧世代的人們擁有比以往更大的自由去選擇想要做的事,而「數位遊民」即是這個現象折射出的徵狀。

如果「數位遊民」確實是個世代性、全球性的議題,那麼 Nomad List 或許就是一個答案。

以極簡主義消化完美主義

Nomad List 是 Pieter 第 4 個月的產品,而且是在他毫無心理準備,意外之下突然上線並在一夕間爆紅。Pieter 所有開發的產品皆不曾仰賴任何行銷術,他只會埋首於自己的部落格,然後在 Twitter 上發發廢文、發佈或更新產品的進度。零預算、不浪費一分錢在行銷上,即是他「極簡哲學」的另一種體現。Nomad List 竄紅之際還只是個簡單的試算表,僅透過 Twitter 上兩三個轉貼就湧入大量的「數位遊民」爭相上去貢獻資料。光是這個就說明了 Nomad List 確實對準了某些隱藏性的問題。

Pieter 大概未料到他的 12 個新創計畫才進行到第四個月就有突破性的發展。而他確實也在 Nomad List 紅起來後面臨了一個十字路口:是要全心投入 Nomad List ?還是繼續完成剩餘的新創計畫?最後他選擇全力開發前者。如今 Nomad List 擁有五萬訂閱用戶,每月為他貢獻 30,000 多美金的收入、每天在他所開發的社群裡跨國連線。

而回頭來看只進展到一半的「 12 個月,12 個新創」計畫,它在 Nomad List 脫引而出成全球數位遊民運動的一個經典範例後,究竟還存在什麼樣的意義?

如 Pieter 自己所述,事實上這項大計畫最初的動力與目的並只是如極限運動般的自我挑戰。而是要透過極端的「一個月」時間迫使所有創業者去正視大部分的新創都可能以失敗收場。

當你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做一件「新創」,你該如何決定你要做什麼事?該投入哪些?投入多少?最重要的是,什麼時候該收手?

這也是 Tubelytics 催生出「12 個月,12 個新創」的真正原因。因為過去 Pieter 花了要一年的時間在照顧這個產品、為了它學寫程式、不斷的修 bug、不斷地優化與進行調整,但它失敗了。Pieter 後來雖然不死心的讓 Tubelytics 成為 12 個新創中的其中一個,繼續奮戰,它最終還是不敵 YouTube 跟傳統市調巨擘尼爾森( Nielsen )的合作而被迫終止服務。

反之,Nomad List 只花了一個月。

不管是時間長或短,一切都很難預料,創業跟自我挑戰本身就充滿了未知與不穩定性,而這或者就是「12 個月,12 個新創」所欲傳遞的訊息。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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